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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祖孙惜别

“起火了,起火了……”

逍遥堂半面天空都被那大火映红,宫人们奔走相告,叶蘭一跃而起,跑到窗边朝外望去,但见火势盈天,烧得花木毕波作响,此时一只飞镖透窗射入,叶蘭侧首以二指衔住,其上有信,叶蘭打开细看:欲救巍鸣,前往大殿。

叶蘭一惊,即刻出门去寻巍鸣,望着她出门离去的背影,远处隐于柱后的苏穆暗暗松了口气,命身后的辰星:“去,让这火继续烧起来,烧得越大越好。”

因逍遥堂起火,宫内所有侍卫奔走救火,叶蘭乘乱扶着巍鸣走入大殿,抬头就见万仞宝座之上的皇甫规,他逆光坐着,随着殿门缓缓开启,他在那线射进来的光影中渐渐清晰。

巍鸣一怔。皇甫规颤巍巍地向他伸手,满怀怜爱道:“我的好孙儿,来,到祖父身边来。”巍鸣恍如梦中,几步上前扑到皇甫规膝下,痛哭失声。

那一幕看得叶蘭也恻然无比,眼圈泛红。

皇甫规慈爱地抚着他头发:“祖父中了异族的蛊,失了武功,如今,这徒然的内力,终于派上用场。”而后握住巍鸣的手,将内力注入巍鸣体内,巍鸣只觉体内一阵阵发热,一口鲜血喷出,他睁开双眼,万钧压力好似从肩头卸去,整个人如获新生,变得松快。

皇甫规擦了擦额头的虚汗:“好了。来,鸣儿,到祖父身边来。”

巍鸣顺从地坐到万仞宝座他身边,皇甫规轻抚那宝座,示意他看:“鸣儿可知,为什么这宝座之上插满了利刃么?”

巍鸣细细思索,终究还是摇头:“孙儿不知。”

“欲得之,必手握利刃,披荆斩棘;欲守之,则若头顶悬挂利剑,时刻警觉,不容怠慢。”皇甫规一边说一边转身望向低头不语的巍鸣,怜爱道,“鸣儿生性克淳,是个爱自由的孩子,根本不想坐在这万刃宝座之上,可惜,命运难逃,人生本就只有一条无可选择的道路。”

“鸣儿愚钝,望祖父明示。”

“鸣儿,你要记住,坐在这里并不只是为了你的家族,而是那里,”皇甫规起身,指向逍遥堂外,幽蓝天幕覆盖下的辽阔疆土,是他目力所不能及的地方,“在田地里、闹市中,千千万万的草民布衣。心怀慈悲,令你的百姓臣民有食果腹,有庐护体。”

巍鸣如有所悟:“鸣儿谨记祖父教诲。”

皇甫规欣慰一笑,又道:“还有一事。皇甫世家之所以能立于不败之地,是因拥有一册独步天下的秘籍——《逍遥流云》。这也是懿沧群迟迟未诛杀你我的缘由。”

“《逍遥流云》?”

皇甫规点了点头:“当年,为了保住逍遥堂,祖父拿半阙《流云》与人交易,杀了荆南依。”

听到提及荆南依三个字,一旁沉默的叶蘭亦移目看去,神色颇为复杂,听祖父谈及,巍鸣隐约才想起幼年时遇到的那状如大鸟的黑衣男子,这才明白其中缘起是非。皇甫规郑重道:“鸣儿,你定要将其寻回。另半阙《逍遥》祖父一会儿便传给你。只是《逍遥》阳刚霸道,没有《流云》阴柔抵消戾气,十分伤身,最后一式“雪霜离”,在未找到流云前切不可练习,否则性命堪忧。”

他们说起事关皇甫世家的武功秘籍,叶蘭起身正要回避,却被皇甫规叫住:“姑娘,鸣儿若要得到这秘籍,还需姑娘相助,请留步吧。”

叶蘭虽不明所以,但想到此事事关巍鸣,还是选择留下。

皇甫规看了巍鸣许久,目光一派温柔慈祥,仿佛要将他的面容仔细刻入记忆当中去,抽出袖中一柄匕首递到巍鸣手中:“鸣儿,有些路程由黑暗开始,是为了让你结束此等黑暗。”

巍鸣迷茫地看着皇甫规,继而大惊失色:“祖父!”

“好孩子。”皇甫规闭眼一笑,握着他拿匕首的那只手,用力插进自己胸口,巍鸣难以置信,目眦欲裂地大声道:“祖父!”

血液从他胸口流出,流入了万仞宝座之中的凹槽内,皇甫规好似脱力,慢慢瘫倒在座椅之上,双目微晗,望向窗外江山,喃喃道:“将军铁马汗血流,深入敌营……敌营……战未休……”

此时,在鲜血灌溉下,万仞宝座之上生出一朵血色的花。

“这就是《逍遥》的秘籍。”

远处脚步声渐促,赶来救火的武士正往此地逼近,皇甫规推开巍鸣,勉力道:“快走吧,祖父不行了,你们快把《逍遥》带走……记住……《逍遥》《流云》本为一体,一个至阴一个至阳,当年祖父将其分开,用内力将刚强的《逍遥》封在宝座中,想要拿走它,需要承载在至阴柔之物上……”

说罢,他将目光投向巍鸣身后的叶蘭,巍鸣顺着他的视线也向她看去。皇甫规拼着最后一口气,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走近:“姑娘,我皇甫的秘籍,就拜托给你了。”直到亲眼看见叶蘭点头,他才安下心来,回头看了巍鸣最后一眼,目中满含怜爱之意,像看一件珍爱了半生的至宝,他轻声道,“好孩子,祖父不能再看着你了……”

“祖父!”

落在巍鸣肩上的手缓缓滑下,他侧首向内,一滴泪自阖着的双目流下。

巍鸣伏在他膝上失声痛哭,那哭声听得叶蘭恻然,可是时间所迫,她不得不上前扶他起身:“鸣儿,快走吧,那些人快要进来了,若是被他们知道,老堂主的用心将功亏一篑。”巍鸣拭干眼泪,替祖父整理完遗容,走向万仞宝座那朵血色的花,伸手去碰,却被灼然一烫。

叶蘭见状便道:“我来试试。”

“小心。”

她伸手去碰那朵血色的话,花瓣轻轻颤动,最终化为一股力量,自她指尖依附在她肩上。

“谁放的火?”懿沧群领着一列武士气势汹汹地赶来,举目望向火光冲天的大殿,挥手命令手下,“进去看看。”

侍卫推开正殿大门,就见昏暗殿中,一人端坐于万仞宝座之上,懿沧群定睛一看,失声道:“老堂主。”皇甫规不语不动,眼睛忽然一睁,两行血泪自他目中缓缓流下,吓得懿沧群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手脚并用地向后爬去。晟睿大着胆子上前察探他鼻息,又奔回懿沧群身边将他扶起,神色大喜:“叔父,他死了。”

懿沧群遍体冷汗涔涔而下,茫然地问:“死了?老家伙死了?”

晟睿点头。

这与他争了大半生的老人这就这样轻易的死了,从此往后天下就他一人,再无对手。想至此,懿沧群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失意,怔了片刻,一把推开晟睿的搀扶,命令左右:“走!”

晟睿下意识地问:“去哪儿?”

懿沧群冷笑:“你说这老家伙死前最可能去见的人是谁,自然是去找最有嫌疑的那个人。”

一行人风风火火离了大殿,直奔巍鸣居处,踹开大门拦住了欲要通报的侍从。晟睿第一个冲到巍鸣床边,一把掀开他被子,就见他闭目躺着,跟传闻中一样的昏迷不醒。晟睿将他提到自己眼皮底下,左右端详,见并无异样,转头望向懿沧群,冲他暗暗摇了摇头。

懿沧群恼羞成怒,挥开晟睿,上前拽起巍鸣,正欲逼问,刚好叶蘭端着一碗药进来,见状大惊失色,连忙上前挡在巍鸣床前,恼怒道:“巍鸣君命不久矣,涧主怎连将死之人都不放过?”

懿沧群恨意攻心,夺过药碗摔碎在地,俯身捡起一片陶瓷碎片,抓起巍鸣一条手臂狠狠划过,顷刻间鲜血如注,而巍鸣始终不见清醒,一旁的晟睿冷眼看着,阴阳怪气道:“看来是真的昏迷不醒。”

叶蘭怒极攻心,仰首斥道:“你们真要造反不成?”

懿沧群并不理她,丢掉瓷片转身离去,晟睿紧紧跟上他的脚步。叶蘭见人离开,急急反锁房门,奔回床边察看他的伤势,只是鲜血狂涌,异常可怖。叶蘭一边替他包扎,眼泪一边就落了下来。

他不语不动,闭目躺着,只在她的手指碰到他手时,悄悄地将她反握住。

叶蘭喜极而泣:“鸣儿!”

他嘴唇蠕动,近乎无声地说:“蘭儿,把灯灭了。”

叶蘭确定人都走后,这才飞快走去灭灯,顺便遣散了门外值守的宫人,回到床边,四目相接的一瞬间多少有些尴尬。巍鸣虚弱地坐起,轻咳了一声,避开了她的视线,轻声道:“男女有别,大婚未成,鸣儿不能不顾及蘭儿的女儿清白。”

“大势所迫,不必拘泥。况且,”她脸颊微红,瞥了巍鸣一眼,悄声道,“蘭儿迟早都要嫁你为妻。”

巍鸣也笑,喜悦地牵住她的手:“蘭儿放心,我绝不负你。今生,皇甫巍鸣必定迎娶蘭儿为妻。”

“只是,”叶蘭忧心忡忡,想起了眼下更为重要的另一件事,“以往运用灵羽,从我体内幻化的竹叶飞刀触碰到所射之物,便会枯萎殆尽,蘭儿恐将秘籍打出,便散失了,岂不铸成大错?”

巍鸣若有所思:“祖父也说过,《逍遥》需承载在至阴之物上,这至阴之物,”他双眼忽然一亮,惊喜地望向叶蘭,道,“我有了!”说罢他从床上一跃而起,牵着她的手朝外奔去,“花枝漫漫,可做隔绝。我们去花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