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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布罗迪在午夜时分过来攻击他,但是博斯已经做好了对付他的准备。月光在校车后门口照出了他的黑影,只见他偷偷摸摸地沿着走道向前走去,其他人都已经在走道两侧的行军床上睡着了。博斯可以看到他一只手拿着东西,大小像是一把匕首。博斯朝右侧躺着,右臂弯曲,看似在支撑着自己的头。但在行军床的床头上,他正紧紧抓着手杖。

博斯并没有等着搞明白布罗迪是要过来抢劫,还是袭击自己。不等那身影做出任何前进的举动,他就猛地挥出手杖,正好打在布罗迪的下巴和耳朵上。声音很大,他还以为自己打断了手杖。布罗迪立刻退倒在后面的行军床上,被惊醒的人咕哝着将他推开。被他当作武器的螺丝刀掉到了地上。博斯立刻从行军床上站了起来,来到床间走道里,站在布罗迪前面俯视着他。他骑在布罗迪身上,将手杖横压在他脖子上。布罗迪双手抓住手杖,试图推开,免得手杖压碎自己的喉咙。

博斯稳稳地压着手杖。他的力道刚好可以阻断布罗迪的呼吸,但又没有完全让他喘不过气来。他俯下身,厉声悄悄说道:“你再敢来找我,我就杀了你。我以前杀过人,不介意再杀一个。你听明白了吗?”

布罗迪没办法说话,但是他尽可能地点了点头。

“现在我放你走,滚回你的窝里去,别再来烦我。明白了吗?”

布罗迪又点了点头。

“很好。”

博斯松开手,但还是犹豫片刻才起身放开他。他想做好准备,应对被欺骗的把戏。结果布罗迪松开了手杖,双手手掌向上,手指张开。

博斯站了起来。

“好了,滚出去。”

布罗迪一句话没说,自己站了起来,沿着走道匆忙地从校车后门出去。博斯从不认为布罗迪会犹豫是否要再袭击他一次。

他捡起螺丝刀,将背包从行军床下面拉了出来。在把螺丝刀藏到背包主袋最底下的时候,他听到校车前面的司机座位上传来了低低的说话声。

“棍子用得不错。”特德说。

“这是手杖。”博斯说。

他等待着,听着布罗迪在校车外面是不是会碰到警长或是其他可能听到他们搏斗的人。但是外面只有寂静。博斯蹲下身,拿出背包,迅速换了身带有洛杉矶湖人队图标的黑色T恤。然后他将通便剂放进一个口袋里,站起身向校车后门走去。

“你去哪儿?”特德小声说,“别出去。”

“要上厕所的话到哪儿去?”博斯说。

“用鼻子闻啊,老兄。在营地的南边。”

“收到。”

博斯沿着走道往前走,小心谨慎地不让自己撞到行军床上伸出来的手臂。来到车门前时,他站在黑暗里朝空荡荡的外面看了看他到这里时警长所坐的地方。那里已经空无一物,连桌子都不见了。

博斯下了校车,静静地站着。空气里依旧弥漫着索尔顿湖的气味,但是和在校车里的气味相比,却凉爽、清新许多。博斯将丝巾拉到下巴下面,就让它那么耷拉在脖子上。他听了听。夜晚凉爽而安静,黑色的天空群星闪耀。他觉得自己可以听到营地里或是附近引擎低沉的嗡嗡声。只是他无法确定声音来自哪个方向。

向特德询问自己可以去哪里上厕所只是个托词。他并非真想去上厕所,而是要勘察营地,以便掌握此处的地标和特征,好在之后起草搜捕令时有所帮助,如果这次代号为“肮脏的牛仔”行动的后续调查需要的话。

他离开校车,随机选了条位于布罗迪所住帐篷和一排简陋建筑之间的小路,迅速而安静地向前走去,很快就意识到自己离引擎的声音越来越远。他沿着小路来到营地南侧边缘。这里的空气满是厕所的气味。一辆平板拖车上排着四个移动厕所,闻起来没有几个月,也至少有几个周没有用清洗泵清洗过了。

博斯沿着营地边缘以顺时针方向继续向前走。过去几年,洛杉矶成了全国的流浪之都,几乎所有空地和公园都出现了流浪营地。从外面看,这里和那些流浪营地并无二致。

在他往营地北边走的时候,引擎低沉的嗡嗡声越来越大,很快他就来到一辆宽度加倍的拖车附近。里面亮着灯,还有发电机驱动的空调。发电机被放在了拖车后面五十码[1]外的灌木丛中。

博斯猜测自己眼前的是员工区域。警长和分药的人,甚至是他看到的那几架飞机的飞行员都在这间装有空调的舒适屋子里。

在他小心翼翼地靠近时,他的猜测得到了证实。他很快就看到两辆面包车并排停在拖车后面,同时还看到在一扇亮着灯、拉着窗帘的窗户里有人影闪过。有人正在里面走动。

博斯迅速朝面包车移动,利用它们作为掩护。一到面包车旁边,他就紧贴在其中一辆的车尾一角,盯着拖车上边,寻找摄像头。

他没有看到摄像头,但是天太黑了,也没有办法确定。同时,他也知道用来防止侵入的电子措施还有很多。虽说如此,他还是决定冒下险,去看一下拖车的内部。

他朝亮着灯的窗户移动。窗户旁边的门上贴着巨大的“禁止进入”标识,此外还有一句威胁的话:违者枪决。

博斯不为所动,继续向前走去。窗帘并没有完全拉上,旁边有一条两英寸宽的缝隙使得博斯能够在外面左右移动,看清屋里的全部情况。

屋里有两个人。他们都是白人,深色头发,穿着背心,露出满是文身的手臂和肩膀。他们正在桌子上打牌,喝着从一个没有标签的瓶子里倒出来的清澈液体。桌子中间是一堆白色药片。博斯意识到他们是在用氧可酮药片的剂量作为游戏赌注。

其中一人显然是输了,他的对手高兴地把盆子往自己这边拉过来,他则生气地把一些牌猛扔到了桌子和地面上。博斯紧盯着他的举动,这时才注意到屋里还有第三个人。

左边破旧的长沙发上躺着一个赤身裸体的女人。她的脸和身体朝着后面的靠垫,看起来像是睡着了或是失去了意识。博斯看不到她的脸,但任谁也想得出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他把头低下了一会儿,因为他心中满是厌恶。这些年在执法过程中,因为这一原因,他避免参与卧底行动。作为一名谋杀案调查员,他见过人类对其他人可以做出的最恶劣的事。但是当博斯看到时,罪行早已犯下,痛苦也早已结束。每一起案子都会留下自己的心理痕迹,但是在正义得到伸张后又都会被平衡掉。博斯并没能解决所有案子,但是竭尽全力处理每一起案子也能让他有满足感。

可一旦成为卧底,你就会从正义得以伸张的安全范围来到堕落的世界。你会看到人类如何猎杀彼此,而在不暴露卧底身份的前提下,你什么也做不了。你必须接受这一点,承受着,直到案件结束。博斯想要冲进拖车将那女人解救出来,免得她再受一分钟的虐待,但是他不能这么做。现在还不能。他还在找寻更大的正义。

博斯将目光从那女人身上移开,看着那两名男子。在博斯看来,一切都很清楚,他们说着俄语,手臂上的文身看起来也是俄语的。两人都有着警察所说的罪犯身材:监狱里的多年锻炼——俯卧撑、仰卧起坐、引体向上——练就出的肌肉强健的上半身,而下半身则在这一过程中被忽视了。其中一人年龄明显更大一些。他三十五岁左右,留着士兵一样的短发。博斯认为另一个染着金色头发的人应该三十岁左右。

博斯仔细观察他们的身材和动作,将他们和自己在药店枪击录像上以及怀特曼机场里看到的人进行对比。这两个人会是那两个枪手吗?这一点无法确认,但博斯认为他们在屋里虐待完女人后所表现出的漫不经心也是线索。他们给她灌了药,强奸了她,然后将她一丝不挂地留在沙发上。博斯认为任何做得出这种事的男人在犯下谋杀案的时候也能表现出同样的淡漠。他的内心告诉自己,这两个男人就是枪杀若泽·埃斯基韦尔和他儿子的人。

而且他们会领着他找到桑托斯。

博斯看到拖车铝制外壳上的灯光闪了一下,他转身看到有人正拿着手电筒靠近。他迅速弯下腰,朝面包车移动,准备躲进两车间的走道里。

“嘿!”

他被发现了。他移到车的后面,必须得做出决定了。

他快速躲到面包车的窗户下面,移到面包车外离活动房屋最远的一侧。拿着手电筒的人跑过来,冲到两辆面包车之间,也就是他最后看到闯入者的地方。

博斯等了一秒钟,然后朝活动房屋的一角跑去。他知道如果他能够到达那里,他就可以利用这一建筑做遮掩,以免被手电筒发现。当他跑动时,他听到那人兴奋地说着话,意识到那人肯定带了无线电。在营地里,至少还有一个人在做安全巡逻。

博斯跑到拖车一角,没有再次引来呼喊声。他紧贴着墙,环顾四周。他看到手电筒在发电机附近,在他前面不到五十码的距离。正准备朝营区跑时,他看到在一条通往他这边的路上出现了另一只手电筒。博斯没的选择。他往自己的左侧冲去,希望能够在第二个搜查的人注意到自己前躲到一辆老房车的后面。

肺都烧了起来,他刚跑过房车的车尾,就被灯光照到了。他听到更多人的说话声和呼喊声,意识到喧闹声惊动了俄罗斯人,他们从活动房屋里出来查看情况。

博斯继续向前移动,即使刚刚的发力已经开始让他疲惫不堪。他沿着营地边缘一直来到了移动厕所。他回到了自己出发的地方。他想了想是不是要躲到厕所里,但最终还是否定了这一想法,转身进入营地,开始沿着道路返回校车。在用T恤擦完脸上的汗水之后,他若无其事地向前走去。

他没能成功。他们正在校车后面的空地上等着。先是有灯光照到博斯,然后有人从后面把他推倒在地。

“你他妈的在干什么?”有声音说。

博斯双手从沙土中举了起来,张开手指。

“我只是去上了趟厕所,”他大喊道,“我以为这没问题的。没人跟我说不能离开——”

“让他站起来。”一个俄罗斯人说。

博斯被粗暴地从地上拉了起来,两只胳膊分别被警长和另一个人抓着。博斯猜另一个人应该是警长的副手。

博斯看到玩牌的两个人正站在他面前,年长的那个靠博斯很近。博斯闻到了他呼吸中的伏特加味。

“你想当偷窥狂?”他问。

“什么?”博斯惊呼,“没有,我就是去用马桶。”

“不,你这个偷窥狂,鬼鬼祟祟。”

“那不是我。”

“那还有谁?你看到还有偷窥狂?没有,只有你。”“我不知道,但不是我。”

“好,那我们来做个测试。搜身。这家伙是谁?”

警长和他的副手开始翻查博斯的口袋。

“他是新来的,”警长说,“他就是那个有枪的人。”

他将博斯的钱夹从口袋里掏出来,正要把它从链子上扯下来。

“等一下,等一下。”博斯说。

他解开系在腰带上的环,取下钱夹和链子。警长把它扔给了俄罗斯人。“给我照着。”

副手举着灯照着,俄罗斯人翻看着钱夹。

“赖利。”他说。

他把名字读成了瑞利。

警长找到了那瓶通便剂,拿起来给俄罗斯人看了看。金发俄罗斯人用俄语说了些什么,但是拿着博斯钱夹的俄罗斯人似乎不为所动。

他反而问道:“你为什么流汗,赖利?”

“因为我需要来一剂,”博斯说,“他们只给了我一片药。”

“他在面包车上打架。”警长说。

“没有打架,”博斯说,“就是些推搡。这不公平。我需要再来一剂。”俄罗斯人思考着眼前的情况,将钱夹从一只手颠到另一只手,随后把钱夹给博斯递了回去。

博斯以为自己过关了。返还钱夹意味着俄罗斯人打算放过他擅自闯入这件事。

但是他错了。

“让他跪下。”俄罗斯人说。

几只强有力的手同时抓住博斯的肩膀,他被压着跪到地上。俄罗斯人从背后掏出一把枪。博斯立刻认出这正是自己背包里被拿走的那把。

“这是你那把该死的枪,赖利?”

“是的,在诊所的时候,他们从我这里拿走的。”

“嗯,现在是我的了。”

“好,随便吧。”

“你知道我是俄罗斯人,是吗?”

“是。”

“那我们来玩个俄罗斯游戏怎么样?你告诉我,今天晚上你在我窗户外面偷窥什么。”

“我跟你说了,我没有。我只是去拉屎。我年龄大了,拉屎时间长。”

副手笑出声来,但一看到警长可怕的目光看了过来,就立刻收住了。俄罗斯人打开枪的旋转弹膛,将六枚子弹倒到手掌里。然后他拿出一枚子弹放到灯光下,当着他们的面把子弹装进弹膛,合上弹膛并转了转。

“现在我们来玩俄罗斯轮盘赌,怎么样?”

他伸出枪,将枪管顶在博斯左边的太阳穴上。

博斯相信药品管理局的话,相信他们已经对武器做了手脚,但是和被枪筒顶着太阳穴相比,没有什么可以让人更加忧心自己的命运。

俄罗斯人扣动扳机,博斯被金属敲击的声响吓得抽搐了一下。那一刻,他知道这两个俄罗斯人就是药店凶手。

“啊,你很幸运呀。”俄罗斯人说。

他又转了转弹膛,大笑起来。

“我们现在来试第二次,幸运的人?今天晚上你为什么朝我的窗户里看?”

“没有,求你了,不是我。我都不知道你的窗户在哪儿。我刚刚到这儿。我还得找人问厕所在哪儿。”

这次俄罗斯人将枪口顶在了博斯的前额,他的搭档用急切的口气跟他说了句话。博斯猜想他是在提醒拿枪的人杀掉博斯会对药品生产有什么影响。

俄罗斯人收回枪,没有扣动扳机。他开始重新装填子弹。装完后,他合上枪管,指了指握把缺失的地方。

“我会修好你的枪,然后留着它,”他说,“我想要你的运气。你同意吗,赖利?”

“当然,”博斯说,“你留着吧。”

俄罗斯人将手伸到背后,把枪塞到裤腰里。

“谢谢你,赖利,”他说,“你现在回去睡觉。别他妈的再到处偷窥。”

[1]1码约合0.91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