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返回十里洋场,马上杨世间就发现以往围在杨家宅子附近的人撤走了,走在大街上的尾巴也消失,一切似乎回到从前,舒易早就在家里闷得心烦气躁,如今戴局长的人一走,两人立刻相约出去喝酒,好不乐哉,至于齐石,为了表示庆祝,硬拉着吴老六晚上去百乐门快活快活,惹得老实巴交的吴老六面红耳赤,坐在里头,如坐针毡,身边的舞小姐轻笑道:“怎么,第一次来?”
吴老六坐得笔直:“嗯。”
“没事,第一次来都这样,以后就好了。”舞小姐的手搭在吴老六的肩膀上,感受着吴老六坚实的后背,手缓缓下移,轻抚着吴老六的背,吴老六这下子坐不住了,猛地推开舞小姐的手:“请你自重。”
“哈哈哈……”舞小姐不禁哈哈大笑,转头对齐石说道:“齐石,你这位朋友真有意思,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这可是风月地,在风月地说什么自重。”
“你够了啊,老六是第一次来,不要为难他了。”齐石看着老六,戏诌道:“老六啊老六,真看不了来啊,你跟着陈阿七那么久,还这么一本正经地,不容易啊。”
吴老六猛地站起来:“我要回去了。”
见吴老六动了真格,齐石匆忙结账追过去,找到吴老六的时候,他已经冲出百乐门老远了,齐石鼓劲追过去,拍在吴老六的肩膀上:“老六!”
吴老六站定了,转身,一脸的怒气:“眼下我们虽然安全了,但是……”
“好了,你就不要再说了。”齐石说道:“以后不勉强你来这个地方了,这个地方以前是我的伤心地,现在可以安然地坐在里头,嘿嘿,我没事了。”
“你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吴老六抓抓头。
“曼丽死在我面前是我最大的拦路虎,以前从百乐门前的勇气都没有,现在全好了。”齐石用力地拍打自己的胸口:“全过去了,走,咱们回去。”
“敢情你是来治病的。”吴老六终于释然:“娘的,你以后再别来了,咦?”
“怎么了?”齐石见吴老六左右张望着,问道:“看到谁了?”
“看花眼了吧,刚才走过去的那人有点像铁男。”吴老六摇摇头:“应该不可能,这时候风声正紧,他们不会重返十里洋场。”
齐石点头,两人返回家中,杨世间与舒易的酒兴浓,在外面没喝够,在家里的客厅继续喝,见两人回来,舒易打趣道:“百乐门的红牌如何?”
“咱们这种人是摸不着她们的边的。”齐石一屁股坐下来:“大哥呢?”
“已经上楼休息了,好不容易安定下来。”杨世间说道:“今天有些奇怪,天刚黑的时候外面有巡逻兵来来去去的,好像在搜索什么人。”
吴老六与齐石对视一眼,吴老六说道:“其实在回来的时候看到了很像铁手的人。”
“入了夜,那些巡逻兵就不见了。”舒易说道:“但是有一些腰里别着家伙的人来来去去,穿行在大街小巷,这是在找人啊。”
“不会真是铁手吧?”齐石压低了声音,唯恐杨砚卿会听到一样。
杨世间喝了一口酒,摇摇头:“是又如何,南城之行摆在那里,我们绝不能插手,否则会引来杀身之祸。”
齐石觉得憋屈不已:“老头子实在可恶,名义上放我们一马,可我们还是活在他的控制下,稍有不小心他就会对我们下手。”
“砚卿委曲求全并非为了自己。”杨世间说道:“是为了大家的性命,我们不能负了他的好意,你们要懂这个道理,明白吗?别趟浑水。”
齐石与吴老六对视一眼,均缩了缩肩膀,重重地点头:“知道。”
时间就这么一天天地过去,杨砚卿不再理会江湖上的事情,只是偶尔与谢七到荣丰戏院听戏,戏院与家里两点一线,过得十分单调却从未如此轻松满足,只是孔家少爷总是时不时地过来凑热闹,杨砚卿既无可奈何,孔令铮找了一名民国侦探寻找那名陌生男子的下落,可惜一周过去了毫无线索,当初自信满满的孔令铮现在说话也没什么底气了。
依原来所想,一名气宇轩昂的年轻人出现在十里洋场,又有照片想找到此人并不难,十里洋场有三教九流,消息放出去,依以往一周定然有些线索,可是那位私家侦探毫无线索!
一周之后,孔令铮只有向谢七转达如此遗憾的消息,此时三人刚好出了戏院一起吃夜宵,谢七皱眉不语,杨砚卿说道:“不对。”
“是不对。”孔令铮说道:“那家伙至少出现在钟表店,店里的伙计和老板总对他有印象吧?可他们说不记得这个人,不合乎常理啊。”
杨砚卿说道:“会不会此人不想露面,所以收买了他们?”
“有必要么?”孔令铮说道:“毫无牵扯利益的方面,为何这么做?”
“那就是他个人的考量。”谢七说道:“除了我,他并不希望其他人记得他,看到他。”
“这就更离奇了。”孔令铮出师不利,又在意自己在杨砚卿面前说了大话,不禁意兴阑珊,愁闷地将筷子放下:“我不会放弃。”
杨砚卿只是笑笑,三人结束夜宵,孔令铮独自离去,两人慢悠悠地往洪门走,不知不觉中身子紧紧相依,返回洪门必然会经过一条暗巷,原本惬意的晚上被一连串的脚步声和枪声打破了,不知为何,杨砚卿想到了之前的情景,猛地停下脚步,双拳下意识地握紧,谢七说道:“好像出事了,砚卿,要不要过去看看?”
“休要多管闲事。”杨砚卿说道:“我们从另外一条路走。”
谢七的眼睛在暗夜里犹如明亮的星星,她重重地点头:“好。”
两人绕开那条暗巷,选择另外一条略远的路回家,两人刚走了没多久,身后的枪声越来越密集,谢七忍不住看杨砚卿的侧脸,紧紧地握住他的手,感受到谢七手心传来的热度,杨砚卿原本紧绷着的肩膀放松了,身体也变得松弛,终于送谢七到家,洪三与陈六正在门口张望,出乎意料的是两人身后站着谢一,见到两人,谢一问道:“听到枪声了吗?”
“听到了,枪声密集,来人不少。”谢七说道:“不知道在追捕什么人。”
“十里洋场越来越乱了。”谢一摇头道:“你们最近也小心些。”
杨砚卿这一晚上没有睡好,脑子里总是响起枪声,还有人在奔跑时发出的气喘吁吁的声音,在梦境中反复出现,直到天亮时,突然传来“砰砰砰”的声音,杨砚卿一下子坐起来:“谁?”
“大哥,是我。”齐石的声音有些哑:“出事了。”
杨砚卿跳下床,打开门,齐石额头上还残留着汗水,双眼通红:“何大夫死了。”
如同晴天霹雳一般,杨砚卿怔在那里:“你说什么?”
“尸体被挂在城东。”齐石强忍住心头的悲伤,单手扶在门上,欲哭无泪:“听说是昨天晚上被军统的人追杀,在一条小巷里被击毙,离洪门不远……今天尸体就被挂出来了,据说要警告残留在十里洋场的地下党,何大夫和铁男在一块,不知道铁男怎么样了。”
杨砚卿的五脏六腑都要空了,昨天晚上密集的枪声又在耳边响起,眼前齐石的脸越来越模糊,到最后只剩一个朦胧的影子,“大哥,大哥!”
“我知道了。”杨砚卿说道:“你先下去吧。”
“大哥,你不去看看?”齐石意外道。
“我让你下去!”杨砚卿的愤怒爆发了,唯有他自己知道,这愤怒并非冲着齐石,而是冲着自己,齐石退后两步,定定地看着杨砚卿,默默地转身下楼,杨砚卿的身子瘫软一般,靠在门上一动不动,双眼无神……终于,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头深深地埋下去……
齐石没有走远,站在楼梯上看着杨砚卿的一举一动,然后放慢脚步下楼,吴老六问道:“大哥什么反应?”
“有些奇怪。”齐石说道:“他好像很伤心,还有点懊恼,看来他不想去。”
“不去也好。”吴老六说道:“还不够伤心的吗?再说了,那里不干净,还有些想抓大哥马脚的人,不能给他们机会。”
两人丝毫不知道杨砚卿此时的心境,谢七终于来了,进门后二话不说直接冲上楼,看到呆坐在地上的杨砚卿,心便一阵绞痛,她上前扶住杨砚卿的胳膊:“还好吗?”
“昨天晚上……”杨砚卿的话还没有说完,谢七便摇头道:“那个不是。”
“不是?”杨砚卿说道:“齐石说何大夫在离洪门很近的地方被击毙。”
“何大夫是被暗杀的,是刀伤,不是枪伤。”谢七怜惜地看着杨砚卿:“担心你误解,我确认后第一时间赶来了,何大夫身上没有一处枪伤,你没有对他见死不救,砚卿,打起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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