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些人,是我们无法理解的。
不能理解他为何这样做,不能理解他为何那样做,不明其所想,不明其所意。
但在他们心里,终归有一个恰当的理由。即便这个理由只有他们自己才能理解,可这已经足够了。
老妇人与我见面的次数不多,但看得出,她很刚强。
或许她愿意为独生脉而死的原因,就是二十多年来,一直是累赘吧。所以,才要用性命去补偿。
但不管怎么说,陶天松都太狠了。
幡然回来后,两天两夜没合眼,一直坐在山头发呆。不肯吃饭,也不肯回屋。
天尸脉的大山,阴气太重,我怕她生出什么毛病,不得不每晚都在山头升一堆火。
寒冷可以被火焰取走,但无形的阴气不可以。
站在一位“父亲”的立场上,说不心疼是骗人的。但没有时间同情她了,因为天地的震颤再次发生。这一次,远比之前要强烈。
我忽然有种莫名的预感,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要断开了。像心里的一根弦,又像一种说不清道的联系。
抽了个空,我用道法查看了一下中皇山。
没有猜错,第四座帝台,已然落下。
九丘真是疯了!
我都不敢想昆仑山如今成了什么样,或许早已血海滔天,被相柳怨血彻底淹没了吧。
那蛙妹呢?心里忽然有种强烈的冲动,要去昆仑山看一看,最好是把蛙妹直接带回来。
四座帝台,个个高有千米,仿若中皇山的守卫,环绕四周。
不见有人出入,只见阵阵朦胧的宝光自山体内散发出来。
这是一种异象,之前在昆仑山内,五座帝台可没发出过这种光。看来,九丘把帝台移到中皇山,必定有特殊原因。
这座存在世俗千万年的大山里,似乎隐藏了很多秘密。
就在我准备消去画面时,却见中皇山上空的虚空一阵波澜。紧接着,一座高峰缓缓浮出。只一角,便散发着惊天动地的威势。
帝台!
又是一座帝台!
帝台之下并无泥人,它是被人直接从虚空中推出。在那波澜之中,隐约可见漫天血海翻滚,隐有九首怪物在其中仰天咆哮。
模模糊糊的,我看见血海之中一道百米高的人影缓缓跌落。泥人入海,滴点不留。血色浪花打个卷儿,便再见不着那人影。
第五座帝台出现后,似乎与其它四座产生了共鸣。四色光芒冲天而起,一边接引帝台落下,同时也封住昆仑进入世俗的通道。
光芒闪过,那道千米高几百米宽的空间缝隙再次合拢,无论血海还是巨大的怪物,都无法冲破帝台的屏障。
最后一座帝台缓缓落下,与前面四座分隔一定距离。
五色光芒自山体内部腾升,相互环绕交融,在中皇山四周如游龙窜动。
这时候,我看到一柱黑光撕开了虚空裂缝,直向中皇山没去。
其中一座帝台微颤,土黄色的光芒散出一缕,将那黑光击散。一个人影应声而退,飞出去数百米远。
定睛一看,竟然是上次追着廖老的巫神医!
帝台需归位,不可于此!巫神医的声音,在天地间都引起了轻微颤动。附近的山石因此而滚落,鸟兽因此而逃窜。
中皇山下,有一人走出,他面向巫神医,高声说:九丘镇山河,份内所属,你退去吧。
是祸……巫神医有些神神叨叨的说着,想前进,却又顾忌帝台的阻拦。退吧,又觉得可惜。一时间,只见他身上黑光朦胧,进退两难。
九丘弟子并没有与他多说话的意愿,当然了,他也没有时间。
因为这个时候,一道青光闪过。
我愣了愣,很是吃惊,因为她来了。
巫神医与她并不敌对,而她到来后,第一句话便是:帝台不可落于此,送回昆仑!
这句话让我有些发呆,因为这与之前所猜测的有些不同。按照我的猜测,她应该希望九丘把帝台移来才对。可是如今,怎么又要人家送回去?
她的到来,引起帝台的震动。准确的说,是九丘门人的震动。
之前说话那人身子晃了晃,一尊百米高的泥人从地下升起,而他本人则消失无踪。
泥人身高体大,说话都带着嗡嗡的巨响:心怀不轨……妄图逆天。八索家主,莫要再错下去。
我要你们把帝台送回去!它们不该来这里。她声音平淡,却充满不可抗拒的语气,其中,似乎还带着一点点大义凌然?
这是怎么回事?她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呢?难道这段时间,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变化?
你罪孽深重,自有三坟出世治你,离去吧……泥人再次发出巨声。
她不再说话,抖手散出五道青光,勾住其中一座帝台,手指虚空,平声念:承天!启!
虚空中,一道裂缝缓缓打开,其后血海滔天。
五道青光绷的笔直,如绳索一般,竟真的扯动了帝台。千米高的帝台发出轰隆隆的巨响,在我不可思议的注视下,渐渐上浮,向着缝隙而去。
九丘泥人怒喝一声,挥拳向她打去。然而泥人速度再快,却也快不过她。更何况,八索道法不是以这种力量就能破去的。
如果九丘无第二人,此次必定要失败。
可是让我惊奇的是,一道黑光击中泥人的手臂,将那泥土所化成的右手打的粉碎。巫神医浑身笼罩在浓浓黑光中,闪身挡在泥人之前。
让开!莫要与她一起错!泥人大喝着,再次凝聚了新的手臂,双手同时抬起,一只拍向巫神医,一只抓向她。
巫神医也不躲闪,也不见他有何动作,只轻念了一字:巫……
这声音连绵不绝,在天地间回荡,渐渐的,就像有无数人同时在念。
中皇山附近的天地开始震动,一道道黑色的流光从虚空中钻出,缠绕在泥人的手臂上。虽下一秒就被震碎,可却源源不断。
而这,只是一个开始。
巫抬起了手,在空中缓缓书画。
就像老道的空符,他每一手,都在空中留下黑色的痕迹。
六笔之后,一个奇怪的字出现了。
有些像“巫”,但又不同于现代文字,更像“田”字四角开了口。
这就是巫!我心中忽然有了明悟,这种明悟很显然来自五典传承。
那是一个“巫”字,代表了巫最本源的力量。
字不是字,而是一种姿态。如同祭祀时的舞蹈,供桌上的牛羊。
无论做什么,首先要有一个“势”。而这个字,就是巫的势。
一道道黑光,如河流一般涌出。它们相互汇聚,幻化成几十米高的黑色怪物。没有面孔,只有手脚,浑身上下光秃秃的发亮。
这些黑色的怪物环绕而行,泥人的双手,像被狂风裹住,每每击出去,总是会偏离预想中的轨道。眼看三两击无效,而帝台越升越高,他愤怒的咆哮一声,飞沙走石,一声惊天大喝响起:九丘!山河图!
一指!碎山河!
山河图以极快的速度出现,环绕泥人四周,还没等人看清,便在泥人一指下破碎。四散的山河毫无章法的飞出去,黑色的怪物被撞成了碎片。虽然在巫神医的力量支撑下仍然可以复原,可泥人却把握住这次机会,双腿用力,高高的跃了起来。
他没有再次用出山河图,而是双手变换,掐出令人眼花缭乱的数十个法印。
四座帝台同时发出轰隆隆的震天之响,它们晃动了一下,随后缓缓上浮。四色光芒交杂着,凝成一条绚丽的光带。
被她拉上去的帝台,此刻也产生了异象。
即便有青光缠绕,依然迸发出另一种不同的青色光芒。这种光,比她所发出的更胜。就像大海与溪流的对比,她的青光第一次失去了作用。
这座帝台无声的平移,最终回到了属于它的位置上。
五色光芒终于合而为一,一条百米宽的彩带旋转着,飞舞着,将中皇山附近妆点的如梦幻世界。
轰隆一声!
泥人忽然双腿炸裂,大量的血雾飘散而出,帝台的光芒更胜,将她与巫神医全部裹了进去。我清楚的看到,他们不由自主的随着彩带而动,最后被笼在帝台之下。
九丘泥人法印再变,同时大喝着:九丘山河,唤灵!镇!
五座帝台同时下压,仅仅是无声的气势,便将四周数十里内的草木碎石一扫而空。
而她与巫神医,此刻仍在帝台之下。很显然,九丘是打算靠帝台将他们彻底镇压,以此解决后患。
当帝台与大地接触的一刹那,我心里突然响起轻轻的一声“嘣”。
时间在那一刻仿佛静止了,一切都不再继续,这个时间持续了很久,像一生那么久。
接着,天地忽然震颤一下,一种惊人的,无法言语的压迫感从天而降。我没有任何抵抗力,直接被压倒在地。
眼角的余光,隐约瞥见了天空。
我看到,那天颤了一颤,似是突然压了下去。
不知道是五典的传承还是自己已经明白,心中忽然明悟,这天地终于变了。
支撑天地的大柱,终于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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