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五章 背影

    我现在心中十分悸动，腿抖個不停，我可以确信是学姐出现了。小雪很聪明懂事。她不可能跟陌生女子那么亲昵，那一定是学姐。
    我不清楚学姐为何突然出现了，我也不去想，总之我就是要去找到她，别的什么都不重要了。
    从郊区驶去市区，足足花了半个小时。我越来越急，让车主开快点，他暗自罵娘，但为了一千块也忍声吞气了。
    好不容易到了东风小学。可这时已經见不到学生了，我茫然四顾，似乎自己白来了。
    车主还找我要钱，可我没钱。我发觉自己太冲动了，貿然来这里，还欠钱。
    我说你在这里等一等，等我回来。他大骂：“靠，我就知道你没钱，白跑了，老子打不死你！”
    他当即给了我一拳。我闻到了血腥味。
    “去你妈的，你精神病院跑出来的啊，弄脏老子的车还没钱！”
    他又踢了我几脚，我继续看四周，到處都不见人影，这一片不繁华，没有小学生連大人也难见到。
    车主又给了我下巴一拳，我口腔里就出血了，他还要勒我脖子，我冷冰冰盯向他：“够了吧。”
    他怔了一下：“够你麻痹！”又是一脚踹来，我一把抓住他小腿用力一推，他倒退好几步一屁股坐地上，痛得脸色都变了。
    “够了。”我冷声道，他当即惧怕。我转身往街道跑去。
    小雪可能被叶昊然的人接走了，亦或者小雪已经不在东风小学上学了，说不定珊珊都不在这里教书了。
    我沿着街道奔跑，嘴边挂着血，身上都是脏臭的污水，偶尔出现的行人无不退避。
    后来到了繁华的街道，天色也暗了，四周都是行人的喧哗。我漫无目的地看着，我希望能看见学姐，哪怕这想法很可笑。
    一股信念支持着我，让我不想就此作罢。我发狂般地沿着街道两边找。越找心里就越慌。其实我不该这么冲动，我该联系上叶昊然，一步步慢慢找，说不定现在已经见到学姐了，可我现在却在街道上漫无目的地瞎找，而且觉得学姐一定在这里的某个地方。
    然后我就看见她了。
    我恍惚了一下。真的见到她了，她在一间咖啡厅里，撑着下巴看着旁边的小雪。
    我使劲儿揉了揉眼睛，没错，就是她。我好像在做梦，我四肢有些僵硬地走过去，的确是她，魂牵梦绕的学姐。
    她已不是十岁了，现在过去近九年了，她二十七岁，如同一汪清酒，散发着让人心神安宁的香气。
    我一步步靠近咖啡厅的玻璃窗，像一个心里发虚的窃贼，旁边的行人在扇手，似乎觉得我臭。
    我停了下来，看清楚她的侧面了，跟小雪几乎一模一样，可爱迷人的白嫩脸颊，嘴角有意无意勾起的一抹笑意，当年她是坏笑的，那个坏坏色色的妮子，勾起一抹坏笑挑逗我：“喂，舔冰淇淋啦。”
    我喉咙很干，眼眶很难受。学姐的靴子轻轻晃着，她优雅得跟白天鹅一样，小雪靠在她怀中嬉笑，像只小天鹅一样。
    我终究是没忍住掉眼泪了，无论我幻想了多少次，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见面。
    白天鹅一样的学姐，精神病一样的我。
    我又往前走了两步，靠得更近了，小雪伏在学姐耳边说悄悄话，学姐就咯咯笑，笑完了轻轻转头看向外面。
    那一瞬间什么声音都没了，我怔怔站在玻璃窗外面看着她，她则在里面看着我。
    我嘴上很多血，浑身脏黑一团，我想躲避开，起码打扮一下吧，可我没动，跟个神经病乞丐一样看着她。
    她靴子不晃了，嘴唇微微张了张，秀气的睫毛眨动了两下，然后漫不经心地转过头去，抱着小雪缓步走了。
    我像是被人抽走了浑身的力气，我看着她离开，然后从门口出来。
    门口停着一辆宝马，两个保镖钻了出来。学姐将小雪交给他们，声音很轻很柔，那是我挂念了九年的声音。
    “小雪，乖乖回叶叔叔家里哦，不准调皮。”
    她如此说道，小雪抱住她亲了一口，满脸都是欢喜：“嗯！”
    宝马车开走了，学姐则默默地沿着发昏的街道漫步。我不知道是怎么了，心里很怯懦，我像个傻子一样跟着她，目光注视着她的背影。
    她一直不急不缓地走着，走到了没人的街上。我就一直跟着，我想追上去，可不知为何脚步跟灌了铅一样沉重，似乎一旦加快脚步就会摔倒。
    天色越来越暗了，路灯也不能带来光明，那么沉的夜，将死寂的黑暗压在我的身上。
    学姐忽地停了下来，我也停了下来，我张开嘴想喊她，可现在我像是回到了九年前，我是那个十五岁的青涩少年，怀揣着对她的爱慕和愧疚，跟个傻逼一样看着她。
    她背对着我，离我十米远，然后掏出一只香烟，轻巧地点燃，将一口白雾吹进了空气中。
    十岁那年她也喜欢抽烟，为了好玩，她会把烟气吸进口腔里，然后再用嘴吐出来，她说那样不会伤肺，而且看着很酷。她现在似乎也没改变，改变的是岁月的痕迹。
    我身体有些抖，往她走了一步。她又吐出一口白雾：“喂，给我停在那里。”
    我立刻停了。她说话了，我像是找到了水的鱼，大口呼吸起来：“学姐......”
    “你激动什么呢？不就是我小时候不懂事跟你做了嘛，瞧你那熊样。”
    我愕然，水又离开了。呆叨沟巴。
    “上次有人跟踪我，我就知道是你在找我，听说你现在叼叼的啊，派人抓我么？”
    我说那是误会，是黄俊耀......我又说不下去了，因为心里的极度失望，为什么会这样呢？为什么学姐这么冷淡。
    九年了，我还是十五岁，她却已经二十七岁。
    我想哭，你说我多叼呢？我叼爆了好不好，我他妈叼炸天，但是我还是哭了啊，叼你麻痹啊叼。
    我哭个不停，学姐发出一声轻笑：“傻子。”
    她一直不肯正面看我，我心里很虚弱，我缓缓地蹲了下来，昂头注视着她二十七岁的背影。
    那个又坏又色的家伙、那个整天用大白腿挑逗我的家伙、那个把冰淇淋滴在胸口的家伙、那个给了我第一次的家伙。
    我低下了头，学姐踱了几下脚，靴子踏在地上发出很闷的声响，她看着远处的高楼，白烟在她手指间缓缓缠绕着。
    “喂，分手吧。”
    她又说道，我心脏痛了一下，我没有分手这个概念，如今想来当初我们的确是谈恋爱了的，现在她说分手。
    我没回应，喉咙又干又痛，鼻翼间全是臭气。
    “成熟点吧，你觉得会有女人等你九年么？我不嫁人怎么活下去呢？那段往事我都忘了，偶尔想起也一笑而过，别把现实当电影，九年了，什么情什么恨不散了啊，你说对吧。”
    她在笑，如同跟一个孩子说话。我无力地看着她，然后颤抖着开口：“你转过身来，我想好好看看你。”
    她的烟吸到一半停了，然后又深深地吸了一口再缓缓吐出：“有什么好看的呢。”
    我说我就想看看你，我不甘心。她似乎在笑，但又好像不是，然后她抬步走了：“好好过你的日子吧，我也要回去跟我男人过日子了。”
    我站不起来了，没有力气站起来了。学姐一步步走远，转过街口就不见了。
    我心想真是傻逼啊，谁傻逼呢？我傻逼。
    我坐了好一阵子，然后撑着爬起来走回去，了结了，我心里空洞一片，眼神也空洞，走在街上跟走动的死人一样。
    旁边一对情侣说着话经过我身边：“老公，你不会抛弃我吧，你看街口那个女人，哭得多惨.....咦，好臭，哪里来的死乞丐，滚远点！”
    我脑子里空洞一片，只觉得他们在厌恶我让我滚，我就惨白着脸笑了：“不滚怎样？”
    男的一脚踢过来：“操你妈的还杠上了！”
    我一手抓他脚，一手飞快切中他喉咙，他脸色发青，倒在地上大力咳嗽。女的惊恐不已，大叫着跑了。
    这男的也咳嗽着往后缩，跟见到鬼似的。我插着手低着头，沉默地走过昏黄的街道。